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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50 章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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寸心莞爾,笑意苦澀,“我知道自己沒有沖動的資格,只是天底下的螻蟻罷了,但天地大事匹夫有責,即使是螻蟻也可以助推一把。”

月下瞧著此刻的敖寸心已與上次見著時大不一樣了,好像一湍奔流入海的江水,沈闊而執著。

“發生什麽啦?”

“我心裏有一股恨,無處安放,也無從消泯。我心裏還有一股愧,無處挽回,又無以償還。除此之外,我還很怕……”

“怕什麽?”月下遞上一個賊兮兮的憨頑眼神,“楊戩會保護你的。”

“所以我才更怕。”

敖寸心絲毫沒有因為他的話而高興,語氣反而漸漸低落下去,仿佛觸碰到了一處不敢提起的秘密,一挨上就痛不欲生。

“半年前,一切記憶重回腦海,其中有件事我一直不敢向任何人提起。”

她頓了頓,鼓起勇氣。

“前輩有所不知,我體內的魔息,並非尋常黑蓮所化,而是四十六年前不慎沾染上的滅世黑蓮的魔息。”

月下愕然。

傳她無量訣時,他只以為那不過是哪個黑蓮宗教眾傳給她的邪門真氣罷了。

真佛黑蓮,普度萬世。凡我弟子,信仰永熾。

這句鬼話即使是偏安三界之外的月下也曾有所耳聞。尋常黑蓮吞下已經有控人神智的迫力,那邪佛魔羅的元神黑蓮又會是何等蠻橫霸道,壓根無從想象。

“久而久之,魔息已經融入我的骨血,就像一種絕癥。我有預感,終有一天我會敗給它……”

那種身不由己的無助……

在與沈香過招時猛然迸發的法力,在驚慌失措時拍向楊戩的一擊,還有在岐山上面對楊嬋時不堪回想的血色……

“或許某一天,我這雙手還會傷害更多的人。”

她看向自己冰涼的雙手,眼前浮現一張張熟悉入骨的面孔,那種無助到極點的恐懼再度將她生吞活剝。

那是身體深處超脫於意識而存在著的失控,不屬於自己,卻妄圖主宰自己。

這樣的自己,終將不是自己。她寧願這樣的自己死,也不願敖寸心的善念死。

敖寸心吞咽了一下,企圖忍住喉嚨的哽咽,“我很怕,我怕我最終會變成一個十惡不赦的魔頭。而我根本無法想象,等到我完全被魔息占據身心的那一天,該如何面對他。”

等到那一天,他是神,她是魔,一念之差,咫尺天涯。就像冬日蟬鳴,就像夏天飄雪,就像日與月不能相遇,就像黑與白不可兼容,就像他和她,就像一個笑話。

等到那一天,他還愛她嗎?

月下沈默良久,“這、這都是你的想象啊,不是還沒到那一天嘛。今日不知明日事,愁什麽?”

“不是,不是想象!根本就是近在眼前!”敖寸心使勁搖頭,“正是由於體內的魔息,我被黑蓮宗的八卦蠱陣控制過,親手害了嬋妹,親眼看著她因為不忍用寶蓮燈傷我而被我重傷!好在我偶然得知了一個有可能挽回過失的機會,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,我也要往那刀山火海走一遭!”

月下在宋城的月色裏恬淡慣了,故作輕松地笑道:“那……聽你這意思,是要破罐破摔舍命闖敵營了?精神可嘉,但是這種魯莽是要被世人笑掉大牙的懂嗎?”

“我懂,我只是不想留下一生遺恨。我規規矩矩了一輩子,到如今,只想趁著自己還能做主的時候快意恩仇一回。如果不去,我一定會後悔今日的‘冷靜’,最後不是我滅了仇就是仇滅了我。”

敖寸心字字斬釘截鐵,說罷,眼神飄忽了一下,仿佛觸及了心底的柔軟之處,神色轉黯。

“前輩放心,我有我自己的門道,不是要無頭無腦地殺上山去。我能猜到是誰對嬋妹下的狠手,我的恨和我的愧只能在她那裏得到釋懷。她知道楊戩的心魔,所以不惜設下讓我們自相殘殺的死局。我也知道她的心魔,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。這件事只有我能做,雖然我會心痛,但是我一定要做。”

夜風拂過枯萎的殘荷吹動她的長發,幾縷青絲飄過她白皙的面頰,將她眼底前所未有的孤註一擲半遮半掩。

月下被她瘦弱外表下的氣勢鎮住了,半懵半懂地點點頭,習慣性地摩挲著光禿禿的下巴,瞇眼重新打量這個看上去嬌滴滴的龍族公主,“這個我信,一物降一物嘛,就像牛魔王號稱平天大聖,卻唯獨對小哪咤的乾坤圈沒轍。話說,你心裏都盤算好了還假惺惺地來告訴我幹嘛,為了以後楊戩怪我不攔著你嗎?”

“無論他怪不怪你,你都不會攔我的,有誰會阻攔一個救贖自己靈魂的人呢……唯一遺憾的,是辜負了前輩親傳無量訣的好意,還未真正派上用場,我就要去‘找死’了。”敖寸心輕輕說道,“對了前輩,臨行前我能向你許個願嗎?”

“許願?”月下有些詫異,搬著屁股下的圓凳往遠躲了躲,“老頭子我什麽本事都沒有,唯一的本事就是能看見情絲,這還是因為那些情絲都是我的須發所化,僅此而已。你要實在想許就許吧,我聽著呢,要是辦不到就當沒聽見。”

敖寸心深呼吸了一次,給自己綻出一個微笑,湊到月下面前雙手合十,閉上眼睛極認真極虔誠地低聲念了一句,末了,睜眼沖月下鋥光瓦亮的頭頂吹了口氣。

月下大驚,捂著腦袋跳到一旁,“你吹我幹嘛?!”

“一個可愛的小狐貍精教我的,這樣一吹,願望就會成真呀。”

……

業火臺上,僧眾分立,紫火狂舞。捆佛柱上,一頭被金鎖綁縛的窮奇獸在火光圍困中昂首長嘯。

噠噠的步聲飛奔而來,金霞般的裙擺在風中散成一朵瑰麗牡丹。

“誰敢攔我!”鳳雲瑤抓住橫攔在身前的金錘法杖,一張明艷的小臉漲得通紅。

守門的僧人恭敬答道:“聖姑,此乃刑場重地,若無佛祖禦令,恕小僧不敢放行。”

鳳雲瑤朝高高的業火臺上望了一眼,瞪著守門僧人,從掌心祭起一朵七七四十九瓣墨色蓮花,“見滅世黑蓮如見我佛,還不退下?”

守門僧人對視一眼,收了法杖,滿場僧眾紛紛拜倒,誦聲震天:“真佛黑蓮,普渡萬世。凡我弟子,信仰永熾。”

鳳雲瑤飛身躍起,掠至業火臺下,朝一個象首人身的教徒說道:“白象王聽令,即刻終止行刑,釋放黑袍大法師。”

白象王跪伏著擡了擡眼,為難道:“聖姑,佛祖閉關前親自降罪,要大法師在業火臺上受焚示眾反思己過,刑期是三個九九八十一日,時間還剩二十六日,現在就放人,恐怕……”

“你怕什麽?佛祖怪罪起來自有我頂著,你只管放人就是!”鳳雲瑤見白象王仍舊在腳邊跪著不應聲,便擡腳往他手上使勁踩碾,“你倒是放啊!看不出大法師受不住了嗎?我教正當用人之際,若是他有什麽閃失,你就不怕我告你一個分寸不當之罪,告你下手太重蓄意謀害我教領袖?”

無天已經閉關兩個月,靈鷲山上就屬鳳雲瑤最大,何況無天又當眾把滅世黑蓮賜予這繼承衣缽的徒兒,白象王再不情願也只得聽命,撤下業火臺的符咒,著人好生將黑袍送回禪房。

鳳雲瑤發落完委委屈屈的白象王,正要去禪房看望黑袍,卻見一只迦樓羅鳥遠遠飛來,丟下一個瑩白小圈。鳳雲瑤飄身接住,認得那是自己自幼戴著的玉鐲,去年親手送給敖寸心的。神氣飛揚的小臉沈了下去,她叫來一個小妖吩咐道:“去告訴守門的,這兩日若有自稱我朋友的女子上山,立刻派人回稟。”

其心昭昭

楊戩醒過來時,發覺自己已不在盛滿天機的一排排雷擊木架中間,而是正躺在百鬼夜行的地府門外。一個看不清面目的佝僂老者立在他身旁等候,正是天機的守殿人。

那老者看上去已老得行將就木,笑呵呵地溫聲說道:“二郎真君怎麽在地上就睡著了,看累了吧?”

那“看累了”三個字說得頗為意味深長,話音一落,人便消失了。

楊戩神色凝重地起身,目光穿過牌坊內滿街的鬼魂,眸間晶亮如電——王母娘娘投胎的命數分明被人改過,以致於天機冊的紙頁都承不住那強橫的法術而失控。

三界中有此能力之人,應當屈指可數。

一條條時間線在心頭算過,千頭萬緒紛紛雜雜,仿佛都沖著同一個名字呼嘯而去。楊戩擡步就要再進地府往轉輪殿一查,轉念一想,自己才偷窺了天機,日後東窗事發必定要被天廷查辦,若再留下一條去過轉輪殿的痕跡,假使轉輪殿真有問題,事情就辯不清了。

與轉輪殿同樣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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